癌性疼痛(CNCP)是癌症诊断中最为常见的表现特征,对于患者而言也是整个疾病过程中最为恐惧的症状,大约45%的癌症晚期患者经历了中、重度疼痛,往往难以缓解。中医将CNCP归于“痛证”范畴,认为其病机可分不通则痛与不荣则痛两类。《血证论》载“瘀血在经络脏腑之间,则周身作痛”,强调瘀血“堵其气则滞碍而痛”是引发CNCP的重要病机,是为不通则痛;《黄帝内经》中“脉泣则血虚,血虚则痛“之言则阐述了癌肿日久,耗气伤血,脏腑失于濡养终至不荣则痛的病机。现代医学认为CNCP有多种机制,肿瘤自身以及治疗过程均可导致其发生,例如肿瘤压迫、浸润以及侵入性治疗等可直接引起疼痛,而在恶性肿瘤进展过程中发生的外周及中枢神经敏化、骨溶解也是其产生疼痛的潜在机制。蜂针疗法是利用蜜蜂蜇刺人体穴位的自然疗法来调整机体和预防疾病,有通经活络、流畅气血的作用,其历史悠久,《黄帝内经》载“蜂螯有毒可疗疾”,明代《物理小识》提及方以智“取黄蜂之尾针合硫炼,加水麝为药,置疮汤头,以火点而灸之”。蜂针集针、灸、药三种作用机制为一体,其中,蜜蜂尾刺是为“针”;尾刺似针可刺人体内,局部会产生充血红肿等反应即是“灸”;尾刺中的蜂针液有药理作用是为“药”。既往研究表明蜂针可有效改善癌症患者疼痛状况,提高患者生活质量,因此深入探讨蜂针治疗CNCP的相关机制,进而对蜂针治疗CNCP具有重要意义。蜂针针刺以蜜蜂尾部的蜂刺为针具,蜂针接触人体时,蜂刺可自动蜇入穴位,因其针尖部有倒钩结构,蜂刺进入皮肤后蜂针可脱离蜂体,滞留于穴位内。蜂针作为皮部特种针具,细而短小,刺入穴位可起到传统“体针”针刺的机械物理刺激作用,通过调节中枢及外周神经的疼痛信号传导、神经递质的表达以及NTC换能(体针与结缔组织束缚引发的连轴效应)等多种机制结合起来缓解CNCP。蜂针镇痛与中枢神经系统的痛觉信号的传入和整合关系密切,针刺信息是由脊髓初步处理后经脑干进行信息整理,继而丘脑、边缘系统及其核团协调针刺镇痛与控制镇痛,大脑皮层接收针刺信息后可平衡镇痛效果的兴奋与抑制。唐敬师在研究针刺镇痛时发现针刺可通过刺激相应大脑区域,干预神经元细胞内转导通路,使疼痛神经床上的信息失衡,提高疼痛阈值,以修正疼痛感觉。而在下行抑制系统中的中缝-脊髓神经元可将轴突发送至脊髓背角,又是疼痛信息上行通路中的非特异性神经元,能够形成负反馈环路以调节疼痛信息的输入。Liu X等在研究中发现,针刺足三里可激活中缝-脊髓神经元,继而抑制伤害性反应的传入达到镇痛效果。针刺的外周镇痛机制与促进外周组织释放抗炎物质有关。肿瘤增殖过程中伴随大量的巨噬细胞、单核细胞及内皮细胞的生成,可合成和促进TNF-α、IL-6、IL-10等炎性因子,机体产生炎性反应及外周敏化引发CNCP。如今多项研究证实,针刺刺激机体可抑制TNF-α和IL-6等的合成与释放,抑制机体痛敏反应。有相关研究报道针刺可减少缓激肽、组织胺、ATP、K+及神经末梢致敏物质前列腺素的水平,干扰外周感觉神经疼痛信息的传导并影响闸门系统的开阖来干预疼痛。张健发现针刺能够影响大鼠的三叉神经脊束尾椎核,其中对Ⅱ层胶质状整合、感应疼痛信息的影响最为明显,导致谷氨酸和P物质的释放量减少,最终降低NO的合成与释放或者直接调整Ⅱ层“闸门”的开启状态从以达到镇痛目的。人体内存在着神经内分泌免疫调节环路可缓解疼痛,而细胞因子和神经肽是调节免疫和针刺镇痛的基础物质,针刺可促进神经肽和神经递质类物质的生成,这些物质可直接影响疼痛的产生和消失,其中以内源性阿片肽为主要镇痛物质。据研究,当机体受到刺激时,处于脊髓背角的神经元可释放递质,将痛觉冲动传至下一神经元,此时相关神经纤维释放内源性阿片肽,以突触前抑制方式使痛觉信号不得上传至下一级神经元,中断痛觉信号传导。卞镝在治疗CNCP时发现,穴位注射吗啡组患者的β-内啡肽水平升高明显,而镇痛效果优于单纯吗啡治疗组。结缔组织具有机械换能特性,使细胞可感受和感受机械性动力,将机械信息转化为生物电流起到调节其他生理系统的作用。而蜂针等皮内留置针首先可以通过针刺机械力发挥作用。NTC可牵拉胶原纤维,造成胶质变形,朱兵在研究机械换能时发现针刺的机械力可以激活A类纤维,同时关闭传递疼痛信号的C类纤维,阻断疼痛信号由局部向中枢神经系统的传递。除机械能之外,在疼痛部位进行针刺,结缔组织还可产生压电效应(压电效应指机械力极其晶体表面荷电的效应),产生的电子以蛋白质为介质传至病痛组织,产生逆压电效应(逆压电效应指晶体内部正负电荷移位导致的晶体形变),逆压电效应后液晶体排列可趋于正常,使炎性反应得以缓解或消除,达到镇痛效果。蜂毒储存于工蜂毒囊内,蜇刺进入人体时由蜇针排出,为淡黄色透明液体,味辛、苦,性酸。蜂毒所含成分复杂,主要包括蜂毒肽、透明质酸酶、蜂毒明肽、镇静肽等,其中蜂毒肽占蜂毒干物质的比例可达45%~50%,具有抗炎镇痛、抗癌、抗辐射、杀虫抗菌等作用。蜂毒治疗癌性疼痛主要与其抗炎镇痛、诱导肿瘤细胞凋亡以及免疫调节机制有关。单体多肽(如蜂毒肽、蜂毒明肽等)是蜂毒中发挥抗炎镇痛作用的主要成分,其对镇痛腺素合成酶的抑制作用能够达到吲哚美欣的70倍之多,可见镇痛效果之强大。研究表明无论是全蜂毒或是单纯蜂毒明肽均对烟碱型胆碱受体有选择性阻滞作用,可透过血脑屏障直接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具有神经节阻断作用,除此之外多项动物研究证实蜂毒可减轻致炎剂致炎动物的炎性反应、抑制炎症因子及疼痛介质表达的同时能够增加抑制性神经递质的释放,达到治疗癌性疼痛的作用。Liu等通过盲法膜片钳全细胞记录方法研究蜂毒肽对大鼠脊髓后角Ⅱ层(SG)神经元的影响时发现,蜂毒可明显增强SG神经元的自发性抑制性突触传递,可抑制外周伤害性信息传递至中枢神经系统,产生镇痛效应。安香珍等在探讨蜂针疗法对肺癌合并疼痛患者疼痛介质的影响时发现,经治疗后治疗组患者疼痛评分低于观察组,同时治疗组的疼痛介质的表达水平在患者接受治疗后也低于同时期的观察组,为蜂毒可通过调节疼痛介质的释放减轻癌性疼痛提供了临床依据。肿瘤细胞的膜电位高于正常细胞,而蜂毒素作为一种两性溶解肽,对膜电位高的细胞具有选择性,在其细胞膜上形成孔隙,造成细胞膜破裂并破坏细胞内组织,将肿瘤细胞直接杀伤。另外,诱导肿瘤细胞的凋亡,影响其生物学行为也是蜂毒抑制肿瘤生长增殖的关键机制,研究显示蜂毒肽可在体外抑制胃癌细胞株SCG-7901,将其阻滞在G2/M期的同时启动肿瘤细胞的凋亡程序。许天敏等研究蜂毒肽对卵巢癌皮下移植瘤生长的抑制作用时发现,肿瘤的体积、重量均可随着蜂毒肽给药浓度的增加而减小,癌痛也随之减轻,可见蜂毒肽确可通过抑制肿瘤细胞生长、诱导其凋亡的方式使瘤体缩小,减轻临床症状,达到止痛效果。蜂毒参与免疫调节也是其抗肿瘤、治疗CNCP的重要一环,它通过激活机体的细胞免疫和体液免疫来调节免疫功能。有研究称蜂毒通过增强TH1细胞功能,使辅助性T细胞CD4+和抑制性T细胞CD8+达到机体所需的免疫平衡状态,从而提高肿瘤患者免疫功能,达到抗肿瘤、镇痛的作用。靳弟等研究肝癌h22细胞时发现蜂毒可增强T淋巴细胞功能IL-2分泌。高氏研究时发现蜂毒可以双向调节T淋巴细胞亚群,认为蜂毒可作为理想的免疫调节剂用于抗肿瘤治疗。蜂毒中含有的透明质酸酶、磷脂酸酶A2等物质具有变应原性和刺激性,加之蜂毒投放剂量和蜇刺部位的不同,使蜂针在临床应用中可产生某些不良反应,例如局部瘙痒及红肿热痛,甚至过敏性休克、发热、荨麻疹、淋巴结肿大及溶血性贫血等严重的全身性反应。为减轻不良反应,实施蜂针时可采用不同的刺入方式,有针对性的选择穴位,结合局部冰敷或者外擦药物等方法来降低其发生可能。蜂毒干粉经过生化分离去除无效组分后可精制成蜂毒注射液,能够有效降低不良反应的发生,是未来蜂毒临床应用的重要方向。现代医学对于蜂针治疗CNCP的机制研究,具有复杂性、多样性等特点,且多数研究建立在动物实验基础上,临床研究的规模也有待拓展,所用疗效的评价体系也亟需规范,对其机制研究也尚需系统化、完善化,蜂刺与蜂毒多种不同机制是如何统一发挥作用,神经机制与非神经机制又是怎样的关系,涉及的神经环路及作用靶点等是蜂针镇痛有待研究的方向,蜂针不良反应的发生也是需要研究并解决的一大问题。
(来源:按摩与康复医学. 2022,13(23), 蜂针治疗癌性疼痛的作用机制研究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