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魂：记著名蜂学专家、蜂医学专家李忠谱
时间：2010-10-12 来源：本站 访问量：349
城市里的村庄
湖南省有个临湘市，市区西北有个小山丘，山丘上有座小平房。这平房像年久失修的农舍，红砖墙上斑斑驳驳，青瓦缝里长满衰草，天花板上直掉灰渣。它躲藏在樟树、女贞和苦楝的浓荫里，仿佛在躲避山下的嚣嚣红尘。院子里种满了中草药与花卉——南刺五加、黄姜、三颗针、洋金花、射干、行骨风、牛膝、三七、商陆、栀子、和血丹、仙人球、迎春花……此外，院子里还有时鲜蔬菜与四五箱蜜蜂。
在当今物欲横流的商品世界里，是谁还守着这份寂寞与清贫？是与世无争的老农，还是满腹经纶的逸士？都不是。这平房的堂屋里挂着一块牌子，上书：湖南省蜂产品研究中心。它的主人年逾古稀，模样儿虽与老农无甚差异，但他拥有的那些头衔却会让你吃惊不小：国际蜂业研究会研究员，中国养蜂学会专家顾问，中国蜂产品协会理事、蜂疗专家组专家，中国《蜜蜂》杂志顾问，湖南省蜂业协会副会长，湖南省蜂疗专业委员会主任，湖南省蜂产品研究中心主任……他就是李忠谱研究员。
得知了李先生这许多头衔，再重新打量这破旧的房舍，你会顿生一种震撼感，华夏大地真是处处卧虎藏龙啊！ 其实，李忠谱早在上个世纪７０年代，就已扬名海外了。当时，中国的“五加参精”（又称刺五加）和苏联的“人参精”先后进入美国市场。“五加参精”因药物性能良好，深受顾客欢迎，成为畅销货，而“人参精”却遭到冷落。这使苏联有关方面恼羞成怒。经过一番策划，由苏联“人参精”在美国的代理商作为原告，状告经销中国“五加参精”的美国法马利药品公司，胡说五加参的惟一产地在苏联西伯利亚；全世界只有苏联人研究五加参；中国根本不产五加参，因此更谈不上对它的研究了。１９７７年冬，华盛顿法庭受理了这起商业诉讼案。 作为被告，法马利公司沉着应战，并聘请华盛顿大学植物学教授路易斯和美国东北药材研究所博士杜克，专程来中国考察。他们沙里淘金，终于在《中国养蜂》杂志１９７３年第一期上搜索到了题为《南刺五加在养蜂业中的应用》的学术论文。该文论述了刺五加的产地、分布、化学成分，及其研究发展史。文章还纠正了苏联养蜂界利比洛夫等学者认为的刺五加只有刺激作用及短暂的抗炎、抗过敏作用，不能多用和久用的错误观点。论证了刺五加能扶正培本，以根治为主，可以长期应用，滋补元气。 这篇言之凿凿的论文，使原告苏联代理商的诉讼变成诬告，受到了应有的制裁与罚款，不仅帮助法马利公司打赢了官司，也使文章作者李忠谱声名大振。 路易斯教授和杜克博士认为，中国人对刺五加的研究应用已超越了医药范围，并扩大到昆虫学领域，在世界处于领先地位。为此，１９８０年，美国法马利药品公司经理查理考，特意致函李忠谱，邀请他参加同年１０月在上海举行的国际药学研讨会，会后出访美国，一切费用由美方支付。邀请函径寄中国湖南省临湘县詹桥公社李忠谱博士收。然而，查遍詹桥公社的户籍，连个博士的影子也寻不到，只在偏远山区里，有个名叫李忠谱的养蜂人，他勤勤恳恳，老实巴交，耳朵还有点背，带着助听器。他承认，那篇论文是他写的，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 不是惹了麻烦，而是喜从天降。若不是有《中国养蜂》杂志上的论文和美方的邀请函为证，谁会相信“文革”时期的公社社员李忠谱能搞出什么名堂呢。
“我酷爱工蜂，因为它无私地为了群体……”
李忠谱从特具资禀的养蜂人，一跃而成湖南省蜂产品研究中心主任时，已届“知天命”之年。这位大器晚成的专家，横跨蜂学与药学两大领域，将蜂产品开发与中草药研究融为一体，因而其科研成果能独辟蹊径，令国内外同行惊讶和钦佩。
李忠谱研究蜂学一辈子，也像蜜蜂一样勤劳了一辈子。走进他那农舍般的平房，中间的堂屋，既是接待室又是餐厅。左边的小屋是实验室兼储藏室。白天人进人出，仪器摆不开，只有夜深人静时，他才能潜心做实验，搞研究。就是在这小小的房间里，他取得了一系列极具市场开发前景的科研成果。为此，他不知熬过了多少不眠之夜。盛夏时节，小屋里热得人晕头转向，晚上，蚊子成群袭来，叮得人坐卧不安；隆冬时节，阴冷的北风无孔不入，冻得手指发僵。如今，他患有高血压、冠心病等多种疾病。医生奉劝他停止工作，立即住院治疗。而他一旦病情有所缓解，便迫不及待地要求出院，他惦念着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科研课题，只好边服药边工作。老伴儿心疼地劝他：“蜜蜂也有个越冬休息的时候，你已经七十出头的人了，又一身的病，怎么能一年到头不休息呢？” 此外，他还要写论文。远的不说，仅从１９９５年他６５岁离休至２００１年初，他就在国内外蜂业学术会议和专业刊物上发表论文１６篇，其中５篇在国际上获奖。２００１年３月，他在《２１世纪中国蜂业研讨会论文集》上发表了两篇论文，其中《中华蜂疗绽奇葩》一文，被评为最佳论文，并荣获“农业之翼”金质奖章。 在这短短五六年时间里，他攻克了一系列科研难题，其中有蜂体甲壳素的提取，蜂病白垩病和孢子病的研究，蜂胶水溶和“蜂威”产品的开发等等。此外，他在蜂疗领域取得的成果，也非同凡响，对３１种常见病和多发病进行蜂疗，均获得显著疗效。为此，他在英国剑桥国际科研成果评审会上，荣获嘉奖令证书和功勋令证书；被中国中医蜂疗学会聘为《中医蜂疗学》一书的编委，该书出版后大受欢迎；他还被国际蜂疗学会和中国中医蜂疗学会先后授予“蜂医学专家”称号。 他还参加了全国中草药资源普查，对临湘地区二十多种重点中草药材进行了研究，发现黄姜（又名穿山龙）有三个不同品种，并对这三个品种进行了对比和嫁接试验。 黄姜是生产皂素的重要原料，而皂素的经济价值非常高，目前在国内外市场上奇缺。他给市委和市政府出谋划策，建议把黄姜作为重要的经济资源来开发。他还积极撰写文章，介绍黄姜的药用价值、经济价值及栽培技术。目前，临湘市正筹备发展黄姜１０万亩（２００１年已栽种了２万多亩），还与中国蓝田集团签订了收购１０万亩黄姜的协议。蓝田集团在临湘投资３．２亿元，正在兴建年产５００吨皂素的生产线。这将有力地推动临湘经济的发展。
离休６年来，他除了刻苦研究外，还要频繁接待来信、来访和来电；主持和主讲蜂疗培训班，编写讲义；下乡传授种植药材经验及编写药材栽培技术资料。他也偶尔写写诗词，发表在省、市报刊上。他还被美国纽约国际“汉诗社”接纳为社友。现在，他仍然主持湖南的蜂业工作。６年来，他被省、市、县（市）三级老年科协评为先进个人。
在短短的五六年里，完成如此繁重的工作，取得如此骄人的成果，若没有“发奋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的乐业心态，一般人是难以登上如此崇高的人生境界的。李忠谱曾在湖南大学向他征集“座右铭”时说：“我没有座右铭，只有心底话——我酷爱工蜂，因为它无私地为了群体，辛勤地做出了贡献。”
“蜜蜂，粉身碎骨都是宝”
李忠谱在长期养蜂实践中发现，越冬期间，自然衰亡的蜂约占活蜂的一半，加上其他原因而死亡的蜂，其数量就更大了。他还发现，蜂体中含有优质蛋白和甲壳素等多种医疗保健成分。他为此作过专项调查：湖南省有中蜂和意蜂近４０万群，每年可收的蜂体达８４万公斤，如果得到利用，从中可提取优质蛋白３７万公斤，甲壳质２９万公斤。全国目前约有蜜蜂７８０多万群，如果蜂体全部得到开发利用，每年至少可获优质蛋白８００多万公斤，甲壳质５００多万公斤，其经济价值可观；如将它们制作成食品和药品，经济价值就更可观了。历来弃之如尘土的蜂体，正是养蜂业中有待开发的一片黄金宝地啊！
近年来，美、法、英、加等发达国家，非常重视对浓缩蛋白质的研究。墨西哥著名的生物教授拉莫斯曾指出：随着全球人口的不断增加，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昆虫，包括死去的蜜蜂，无疑将成为人类所需的蛋白质的重要来源之一。 李忠谱经过反复的试验，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工序后，终于从蜂体中提炼出了蛋白质和甲壳素。甲壳素，含壳聚糖。通过临床验证，他提取的甲壳素能促进人体器官组织的自我修复，促进细胞的新生，具有较强的免疫功能。为此，他的题为《蜂副产品——蜂尸开发的价值及甲壳素提取》的论文，被中国养蜂学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综合学术研讨会采纳并宣读推广。
蜂胶，是蜜蜂所采集的植物精华与蜜蜂自身分泌物的混合体。目前，在国际上掀起了蜂胶热。蜂胶是由三百多种成分组成的天然化合物，包括三十多种类黄酮化合物，三十多种芳香酯，三十多种人体必需的微量元素，二十多种氨基酸，还有多种有机化合物，被誉为“小药库”。它对人体免疫、呼吸、消化、内分泌、心脑血管、神经、血液循环等系统都有广泛的医疗保健作用。它是珍贵的天然广谱抗生物质，对多种细菌、病毒有显著的抑制和杀灭作用。它是珍贵的免疫增强剂，具有明显的防腐抗氧化、促进组织再生、降脂降糖、抗肿瘤等作用，能防治血管系统疾病。另外，它还具有美容、安神、止痒、止痛等功效。 但是，蜂胶极难溶解，不利于人体吸收。因此，蜂胶的溶解一直是令人头痛的课题。以往采用酒精溶解，而且酒精的浓度必须达到９５％。用高浓度酒精溶解的蜂胶，不能食用。日本首先研制出用“吐温”（Ｔｗｅｅｎ）作为乳化剂溶解蜂胶。它是一种化学制剂。目前，世界各国均采用“吐温”溶解蜂胶。李忠谱认为，这样必然会破坏蜂胶的许多成分，降低了它的功效。而且，这种化学制剂来自日本，除了价格高，还不易掌握标准。
他决心走中国人自己的路，把水溶蜂胶作为一个课题来攻关。他无数次将蜂胶放入水中，试着用非化学药剂作为溶媒，但研究工作毫无进展。后来，他广泛查阅古今中草药书籍和资料，结合自己养蜂与治病的经验，最终选定了几种药用植物提取剂作为溶媒。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终于获得了突破。通过临床试验，以药用植物提取剂作为溶媒而溶解的蜂胶，既保持了蜂胶的全部营养成分，又便于吸收，而且具有成本低、易操作等优点。这种水溶蜂胶，不仅在治病防病上有突出功效，而且在破解癌症基因密码上有重要作用。 美国的“伟哥”曾引起轰动。一时间，国内不少药厂纷纷生产壮阳药物，试图推出中国品牌的“伟哥”。
２０００年，李忠谱承担了湖南省的一项科研课题——“蜂威”的研究。他首先对“伟哥”进行了分析，并对国内外十多种叫响的壮阳药物进行了研究。他发现这些药物在壮阳上虽有一定功效，但副作用极大，尤其是高血压、心脏病等患者要慎用，甚至禁用。大量事实证明，凡高血压、糖尿病、冠心病、心脑血管疾病患者，不少人都有性功能障碍，即使没有上述疾病，长期服用这些壮阳药也有损健康。他的一个朋友因性功能障碍而长期服用壮阳药，结果３１岁上就双目失明了，这个悲剧至今还牢记在他心中。他对这些壮阳药进行分析后，发现它们均有兴助内火的副作用，服后心火肝火过旺，严重者可致双目失明。 在５０多年的养蜂生涯中，他曾用蜂产品作过一些试验，发现它们有明显的壮阳功效。他以蜂产品为原料，辅以具有壮阳功效的中草药，经过３年的潜心研究，不断修正配伍，终于研制出“蜂威”口服液。“蜂威”，既不同于单纯的西药制剂，也不同于单纯的中药制剂，而是蜂产品与中草药相结合的奇迹。它在滋阴补肾，壮阳益精，治疗男性性功能障碍方面，具有独特的滋补与兴奋、益身与坚挺的双重作用。他的这项成果，得到了南京药科大学药学家叶桔泉教授的肯定，随后又得到了中国中医蜂疗学会和国际蜂业、药业界专家们的赞誉。
屡遭劫掠与伤害的蜂
李忠谱终生孜孜于蜂业与药业，然而他积多年心血而获得的科研成果，却累遭骗子的劫掠，令人闻之既痛心又气愤。福建莆田某蜂产品厂生产的“花粉露”等产品，湖南邵阳第一食品公司生产的花粉蛋糕和花粉饼干等产品，用的都是李忠谱的专利技术，有的还在国际蜂产品评审中荣获金奖。按合同规定，都应在产品利润中提取一定比例的技术转让费给李忠谱。然而，莆田蜂产品厂分文未给；邵阳第一食品公司只付了六分之一的转让费，就得到了花粉破壁这项关键性专利。
除了经济上的劫掠，还有感情上的诈骗，说来叫人难以置信。 黑龙江延寿县有个养蜂人，与李忠谱交往数十年，情深谊笃。他十分敬重李忠谱的人品与学问，养蜂中遇到疑难，总是来信求教，李老每次都热情解答。李忠谱的大儿子结婚，这位朋友寄来８０元作贺礼。这位朋友患肺病，李老买了几对蛤蚧寄去，给他补身体。朋友逝世后，李老写信表示哀悼，并汇去一笔钱，还表示今后愿意帮助其子女。 李忠谱成为蜂业专家后，忽然收到延寿县轻工业局一位副局长的来信，信中对他大加赞誉，并说，我知道你在延寿县有个养蜂的朋友，他死后，家境不太好，我准备将他的儿子招工进厂，解决户口问题。好话说尽，然后笔锋一转，提出要向李先生学习蜂蜜抗结晶处理及蜂蜜酿酒技术。李忠谱当然十分高兴。果真能为朋友的儿子解决招工问题，也算了却他多年的牵挂。不久，这位副局长就派了一个人来到李家。介绍信中说，先派此人来学技术，要多少转让费，以后一定照付。李老充分相信对方，并答应只收一小半技术转让费。 这个人跟李老学习了全套蜂蜜酿酒等技术，回黑龙江之前，还借了李老的钱。从此，一走杳无音信。至于对方答应支付的技术转让费，就更是不见踪影了。事后李老写信去问那位已故的养蜂朋友的儿子，回信说，他根本没有被招工，倒是那位副局长因为蜂酒厂办得红火，有了看得见摸得着的“政绩”，已升为正局长了…… 想发财的，或想升官的，或既想发财又想升官的，居然都踩着李老的肩膀爬上去了。他们不仅不向李老道一声辛苦，致一声感谢，还劫夺他的血汗成果，玩弄他的忠厚本性，甚至诈骗他的真挚友情。他们可曾想过，老专家的身心为此而受到的伤害，是多么深重。
李先生年事已高，他是离休干部，老专家，省级劳动模范，按政策应该享受的某些待遇却没有到位。他长年受到疾病的折磨，累计医药费、住院费近２万元，按政策应予报销，却至今无着落。政府给的劳模补贴、老干部健康休养费、小车费及家属配偶补贴费，有的落了空，有的打了白条。最近，省政协的一位领导到临湘视察工作，曾登门拜访了李先生，看到他辛苦几十年，目前连住院治病都没有钱，这位领导心酸了，后悔自己当初任省科委领导时，没有下决心把这位老专家调到省科研机构去。他准备向有关部门反映，尽快将李先生应得到的待遇落实。
一生一部长诗
李先生事业有成，声名远播，华发之年，雄心未减，却也“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然而，李先生就是李先生，他仿佛命中注定，此生此世以做一只蜜蜂为荣，以“只愿香甜满人间”为乐。
北京大学冯甘霖教授在《长安诗刊》上发表了一首诗，赞美李忠谱先生的蜜蜂精神：
拂晓嗡嗡四面来，百花欣喜向阳开。芬芳世界凭游目，甜蜜生涯任骋怀。玉蕊终年寻万遍，琼浆累月酿千回。惟知尽力忠天职，哪怕微躯旦夕摧。
李忠谱先生自己也曾写过一首《诉衷情》，以言其心志。其中有“心未老，若青春，乐天真，科山擒鹿，学海骑鲸，何惧艰辛”。 诗歌并非他的强项，但他的一生确实是一部长诗。 这部长诗，名之曰《蜂魂》。
2002年第1期《人物》杂志（文/刘朴生、英武）
